壮美广西

左江花山岩画,岜莱与人

2020-12-24 22:29:37   来源:中国—东盟传媒网   
本文首发于《中国—东盟博览》2020年12月刊   撰文/冯慧宁

从宁明县城附近的码头搭乘游船顺流而下,当江水绕着喀斯特地貌的山崖绕了九道弯之后,江岸两边灰黄色的峭壁上开始密密麻麻地出现许多赭红色的崖画。站在游船上隔江望去,这历经千年的花山岩画依然鲜亮如初。

两千多年前,神秘的骆越古国诞生在左江流过的这片土地上,人们逐河流两岸原始群居,用各种形状的石器工具从大自然中谋生,自然的变幻莫测、生命的繁衍复杂、死亡的难以掌控、生存资源的匮乏催生了同样神秘的骆越祭祀仪式,仪式被骆越人一笔一画地记录在了高耸的崖壁之上……

时光更迭变迁,两千多年后,2016年7月15日,在距离花山7000多公里的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的第40届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广西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震惊中外,成功申遗,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密密麻麻的“岜莱”,悠悠千年的骆越

峰峦叠嶂的青山、碧波荡漾的绿水、平坦开阔的台地,以及灰黄色悬崖绝壁上醒目的赭红色岩画,藏匿在曾经交通闭塞的中国南疆县城里,默默地一同构成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

在壮语中,人们称此地为“岜莱”,汉译为“花山”,“莱”则指麻点密布,因涂绘于灰黄色崖壁上的赭红图像在远眺之下呈现为斑斑点点的红色麻点而得名。据不完全统计,花山约8000平方米的岩壁上,留下了1900多个图像。

对于当地壮族百姓来说,花山岩画是神明般的存在。在宋人李石的《续博物志》卷八中有云:“二广深谿石壁上有鬼影,如淡墨画。船人行,以为其祖考,祭之不敢慢。”明代张穆的《异闻录》中也说:“广西太平府有高崖数里,现兵马持刀杖,或有无首者。舟人戒无指,有言之者则患病。”古人文献里记载的种种都在某种程度上展现着花山的神秘。

在当地壮族民间流传的关于花山岩画的传说中,大多也有着相同的神秘认知:“花山脚下的土地、岩洞是受到仙人庇佑的地方,而那些画在崖壁上的赭红色裸体小人是有着祈求祝福意义的仙人。”神秘与未知构成了敬畏,一份敬畏之心,让2000多年来,花山岩画几乎从未受到人类活动的破坏。

与当地人提及花山的保护问题,他们的回答中时刻流露着敬畏之情,“听老人们说,过去从花山脚下走过,都不敢抬头去仰望。”“花山是用来祭拜的,我们当地人连放牛砍柴都不敢靠近,更别说去破坏了。”而在宁明县当过文化局副局长的甘绍耿的理解中,“备受敬畏的花山岩画其实是当地文化的一种历史参照,通过这些图案,我们就能够同自己的祖先建立起一种微妙的联系,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是一笔重要的精神财富。”

“道公舞”祭祀活动

对于没有文字传承的壮族人民来说,岩画上描绘的很多场景都成为了壮族历史有迹可寻的证明。岩画上出现最多的“蹲式人形”与现在当地“道公”用来祈福消灾的“道公舞”的舞姿相近,也与壮族由来已久且延续至今的青蛙崇拜有关。在很多民族学材料中,都可以找到与左江岩画内容如出一辙的场景。

例如居住在黔、桂交界的白裤瑶,其丧礼葬式最庄重的时刻是出殡头一天下午举行的会祖仪式。届时会场鸦雀无声,巫觋按照一定节奏敲打铜鼓,所有在场的亲朋寨邻,不论老幼,都须双手向上弯举,双脚朝上屈膝叉开,随着鼓点摇头顿足,似托行,如步送。

花山下游人如织

游船上隔江远望,一代代骆越人先后攀上岩壁作画记录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他们在崖壁上描绘出一个个“蹲式人形”、动物、兵器、铜鼓等图案,勾勒出天、地、河流和道路等元素,惟妙惟肖地呈现出祭祀、战争、赶歌圩、赛舟的画面,真实地记录着原始部落的各种生活场景。这些密密麻麻、写实般的岩画所处的位置大多集中在崖壁的中下部,最高点甚至高于水面三四十米,在由花山岩画延伸出来的文创产品以及游船参观花山的行程中,大多数人都难以感受这些赭红色小人其实是如此巨大。实际上,因为图像的视觉效果产生的距离误差,这些图像,大多有二三米高,要知道,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超过1米的岩画图像其实并不多见。而在花山的图像中,这些巨型图像分布密集,甚至相互重叠。无论是正身人像还是侧身人像,其形态高度程式化。花山岩画所处的位置之高、图像之大、年代之久远、纪实性之强烈都让人产生了无数的好奇。

他们如何在绝壁作画?他们为何作画?在汪宁生先生《云南沧源壁画的发现与研究》一书中提到“当时人们攀登悬崖绝壁来绘画,决不是为了欣赏或消遣,而是祈求某些事情,崖画是当时人们的必需,决不是为了装饰或美观,也不是出于一时爱美的冲动,不能想象人们会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悬崖绝壁从事什么艺术创作。”

研究人员在陡峭的山壁上沿绳索调查

花山所处在的地理位置,一侧是料峭的悬崖,岩壁大多是负倾角,一侧是宽阔颇深的明江,结合花山周围环境,学者们推测得出多种骆越人利用周围环境辅助作画的方法,有可能是使用竹子、树枝等搭架子登高而上;有可能是以绳索、藤条作为辅助工具攀爬而上;还有可能是山洪暴发、江水上涨,利用高水位划船到崖壁上直接作画。攀到崖壁上之后,人们用赤铁矿混合动物血或皮胶制成的作画颜料,画下诡秘而恢弘的祭祀场面,骆越人在作画之后,还会用动物胶作为黏合剂涂抹在岩壁上,黏合剂可以使铁系矿物颜料牢固地附在崖壁上,即使暴露在风吹雨打环境中 2000多年,岩画的颜色至今仍然鲜亮如初,清晰可辨其内容。

对于花山岩画所表现的内容,学界曾提出了众多的观点,有人认为这是骆越人号召军队会师、动员群众的表现,也有人认为这是青蛙崇拜、祖先崇拜、巫师符咒的祈求。目前,学界对花山的未知大多都没有肯定的答案。当考古专家们站在充满未知的花山前,未曾想花山的申遗之路一走就是十三载。

时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副主席李康听取宝剑山A洞遗址发掘情况汇报

 

今人登绝壁申遗

2003 年,宁明县就开始以花山申遗,但花山岩画文化产生的历史渊源是什么?如何证明作画者是当地的骆越人而不是外来工匠?这些都是申遗报告里急需弄清楚的问题。

直至2013~2014 年,广西考古所组织考古调查组,在龙州、宁明、江州、扶绥等地开展的左江流域考古调查与试掘工作中,发现了不少疑似绘画颜料。“我们在棉江花山洞穴遗址、沉香角岩厦贝丘遗址、下白雪岩画点等 3 处遗址,采集到了一些红色软石料……这类石料呈赭红色,质软、轻,方便利用,不经研磨就可在岩壁上画出红色线条、图案,颜色与左江岩画类似,在岩石上的渗透效果较好,普通流水冲刷不易掉色。” 左江流域遗址考古调查组对这类材料的考古佐证,成为了左江花山申遗路上强而有力的实物材料。

宝剑山A洞遗址第二文化层发现的AaⅢ型石凿

花山岩画的申遗成功,考古给了很大的底气。在回忆起左江流域考古的这段经时,左江流域遗址考古调查组负责人杨清平说道:“工作中,我们必须要克服恶劣的

自然条件,没有路,我们就爬草丛、攀岩。”大量的野外调查发掘和资料整理工作成为了杨清平这样的花山考古人的日常,他们在左江流域的岩画分布区内搭架子看岩画,攀岩洞挖掘史料,将岩画有关的数据一点点采集起来,整合了大量与左江花山岩画相关的考古学、民族学、历史学、民俗学等方面的资料,这些资料一点点累积起来,推动着左江花山岩画的申遗进程。

 

船上的人看花山,花山下的人护山

2016 年 7 月 15 日,中国广西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成功,昭示着中国广西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遗产的保护与利用从此进入一个崭新的时期。申遗的成功仅仅是迈出保护第一步。正如中国社会科学院专家所指出的,对于花山岩画来说只是个开始,因为“岩画的保护难度很大”。

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励小婕参观宝剑山A洞遗址出土器物

作为世界遗产,不仅仅是享受旅游收益、随意开发那么简单,更需要的是人们承担严肃的国际责任并兑现承诺。“越来越多的人搭上游船,来这里看岩画。”明江的游船曾经是当地人逆水而上的交通工具,随着花山的申遗成功,山外的人开始顺流而下走进“青山环碧水,岩画面台地”的风景里。人们千里迢迢而赶来,只为一睹“世界上最大的岩画画板”的壮观。

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是自然与人的共同作品,岩画点沿左江及其支流明江密集分布,从上游的宁明县珠山岩画开始,截至下游的江州区万人洞山岩画,途经宁明、龙州、江州、扶绥三县一区,共包含了 38 个岩画点,109 处岩画,4050 个图像,沿江分布总长度 105 公里。

棉江花山岩画调查

花山给沿线的村民们带来了大量的旅游红利,依托花山,开凿出与山水融合的花山实景演出就是红利之一。在宁明县城中镇珠连村,一场把花山岩画上绘制的大量祭祀活动和生活场景都一一呈现出来的实景剧目,不仅带动了村子的经济发展,还为当地村民提供了演员、保安、保洁、食堂工人等 100 多个岗位,有了额外的稳定收入。护花山、爱花山、受益于花山,当地人与花山的关系因为申遗而发生了转变。

 

(责任编辑:xujun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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