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胡逸山博士：毛希丁执政后对华态度或比马哈蒂尔更正面

2月24日，马来西亚首相府宣布，首相马哈蒂尔已经向最高元首阿卜杜拉递交了辞呈。当日，阿卜杜拉委任马哈蒂尔为过渡首相。仅仅5天的时间，马来西亚国家皇宫发表声明，同意任命前副首相毛希丁·亚辛为新任首相，毛希丁于3月1日在国家皇宫宣誓就职。一时间，马来西亚政局大变引起各国关注和热议。

3月3日，由广西民族大学东盟学院组织的第22期“东盟快闪”学术沙龙在线上进行，中国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华海外联谊会（及原中国海外交流协会）理事、中国侨联海外委员、马来西亚沙巴马中联谊协会会长、现为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广西民族大学客座教授胡逸山（Ei Sun Oh）深入分析马来西亚政治大变局与中马关系。

问题1：马来西亚此次政治危机何以发生？

胡逸山：导致马来西亚政治危机有两个因素：一个是马哈蒂尔和安华之间的政治斗争。虽然他们在希望联盟（以下简称“希盟”）时达成协议，马哈蒂尔在担任首相后，把位置为传给安华，但是马哈蒂尔因治国理念、意识形态等原因，并不肯交棒给安华。而安华又急于成为马来西亚下一任首相，于是两个人有了冲突。而此次的政治斗争起源于2月21日希盟最高理事会的会议上，安华逼宫马哈蒂尔给出交棒时间，但马哈蒂尔的回复:“至于交棒的时间，就是APEC会议后。没有具体的时间，没有具体的天数，什么都没有，一切由我决定。”这一切都埋下了政治斗争的种子。

另一个因素是马来西亚族群的问题。马来西亚是一个多元种族、文化、宗教的国家，马来族人口占马来西亚人口50%以上，加上其他的土族大约占60%~70%。近年来，随着马来西亚政府国族主义的兴起，而在马来西亚保守派看来，那些坚持国族主义的马来政客、精英与他们是相违背的，所以保守派想推翻国族主义的政府建立以马来人为首的政府，而这些政客、精英人群在执政党、巫统、伊斯兰党、土著团结党里都拥有较强的势力，所以在此次的政治斗争中表现出来。

马哈蒂尔 图片来源：路透社

问题2：2月24日马哈蒂尔辞职是引爆此次危机的重要节点，怎么看待此次政治危机中马哈蒂尔的角色与得失？

胡逸山：马哈蒂尔原意是想利用伊斯兰党和巫统来制衡安华，而马哈蒂尔并不是真的想和巫统合作，他也不愿意和巫统合作。对于马哈蒂尔最大的威胁是伊斯兰党，因为马哈蒂来长期以来称自己是个穆斯林。长期以来，他强调千万不要把马来西亚高度宗教化。他担任教育部长时曾说过，马来西亚国民学校最大的问题就是变成宗教学校。

2月24日，马哈蒂尔辞去首相后，其实他是希望安华派、巫统、伊斯兰党、土著团结党等派系回来请求他再次出任首相。起初各个党派也是这么做的，但马哈蒂尔的强人本色显现出来了——马哈蒂尔提出再次出任首相条件是新政府应该是以效忠和遵照他的意志来办事，安华派、保守派都同意这个条件。事情演变到后来出现保守派变成供主，本来也想找马哈蒂尔做供主，但是觉得马哈蒂尔不合适，然后就找到了毛希丁。因为阿兹敏的身份地位以及声望，没有毛希丁那么高。而马哈蒂尔看到这样的形式觉得不太乐观，随后他又回去找安华合作。到了星期六2月29日下午，马来西亚元首想要终止马哈蒂尔和安华的斗争，所以就找到毛希丁出任新首相。

马来西亚首相毛希丁3月1日宣誓就职。图片来源：路透社

问题3：安华在此次政治危机中有着怎样角色与得失？未来他的政治前途又是怎样的？

胡逸山：安华与马哈蒂尔从1998年一直斗争至今，安华领导反对党联盟一次次斗争都没能推翻当时的执政党。所以他认为希盟的这次胜利应该是由他来当首相，他的伙伴们也强烈地敦促马哈蒂尔赶快下台，但马来西亚元首最后却选择毛希丁。所以，在安华和马哈蒂尔之间，首先要真正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包括马哈蒂尔是否真正要传位给安华，何时传位等。

马来西亚公正党主席安华 图片来源于网络

假如希盟能够再次上台执政，在之后三个月或六个月会马上传位给安华。但是如果不是由马哈蒂尔领军的话，希盟是不可能重新执政的。安华的声望在马来西亚保守派里较低，马来西亚保守派在国会投票占的比重很大，在上一次大选里，巫统或者伊斯兰共同获得马来西亚3/4的支持。所以安华和马哈蒂尔之间，虽然会不间断的政治斗争，但也必须相辅相成。安华必须借助马哈蒂尔在保守派中的支持，而马哈蒂尔某种程度上也必须借助安华在比较开明派、进步派的选民里面的支持。马哈蒂尔再任没有说永远不可能的，但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问题4：除了马哈蒂尔和安华的斗争之外，本次也有安华与阿兹敏的公正党的斗争。如何评价阿兹敏在此次政治危机中的角色与得失？他会在“国民联盟”中有何角色扮演？

胡逸山：整整20年阿兹敏一直对安华不舍不弃，1998年安华下台的时候，阿兹敏才是一个30多岁的政客，他毅然跟着安华成立公正党。多年来，其实公正党能够一直走下去，不是安华的太太的扶持而是阿兹敏多年以来默默耕耘，直到2015年，阿兹敏出任雪兰莪州的州长。而到了安华继续领导公正党，阿兹敏也开始考虑自己的政治前途。刚好碰上马哈蒂尔和安华再一次的斗争，而马哈蒂尔也想利用阿兹敏来挑战安华，阿兹敏也不放过这个机会。马哈蒂尔让阿兹敏担任马来西亚经济事务部长，让他掌握许多经济与政治资源赶快建立自己的地盘，以便和安华抗衡。

马哈蒂尔多次强烈暗示阿兹敏，说他不一定要听从安华，他也可以做主。所以在党内就造成阿兹敏公开对安华有态度，例如不和安华合作、搞各种分裂等。起初，马哈蒂尔想利用阿兹敏、巫统、伊斯兰党等党派，让安华有所收敛。但是很快发觉，阿兹敏和毛希丁是真正的合作了。马哈蒂尔辞职后，事件经过一星期演变，最后变成了毛希丁当上了首相，阿兹敏在其中也是有功劳的：在被公正党开除后，他带十位议员去支持了毛希丁等。在新任内阁里，他应该会担任重要部长的职位。但假如阿兹敏是他促选的选区，他的前程就未必那么光明。

问题5：2018年“509大选”迄今，希盟短暂执政22个月，怎样评价希盟的执政成绩？为何在此次政治危机中失去执政地位？

胡逸山：希盟赢得2018年“509大选”上台执政后就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地位。一方面，希盟在大选时提出了一个较开明、进步的执政议程，例如，它将多年以来在马来西亚政治、经济制度里的各种负面东西都剔除掉等；另一方面，希盟上台主要是得到了少数开明派马来人和绝大多数非马来人的支持，所以它就必须努力去争取多数保守派马来人的支持。这样使得希盟的政策变成两头不靠岸。希盟提出的一些议程，例如要参与联合国的种族平等、反种族歧视的一些运动，最后因为保守派马来人强烈反对而作罢，又使得开明派的非马来人感到十分气愤。

希盟处于这两个群体之间，各种的政治抱负难以施展，也就形成了这一年半以来希盟政府难以有所作为，但是也不会因此而失去执政地位。主要就是因为马哈蒂尔和安华之间的政治斗争火势难以控制，而保守派马来人看到这一局势，最后导致马哈蒂尔和安华都暂时失去政权。

问题6：马来西亚新任首相毛希丁有怎样的执政理念？他在土著团结党内部及“国民联盟”内会面临哪些挑战？

毛希丁参政40多年，曾担任柔佛州地方行政长官，中央教育部长等，他的从政经验是极为丰富的，但是毛希丁不以他的政策而著名，他唯一比较鲜明的理念应该是他的种族主义以及保守理念。他最著名的就是他对记者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先是一个马来人，然后才是马来西亚人。”

马来西亚的每一任首相都是务实的，比较注重马来西亚的经济发展等。新的国民联盟，包括土团党、巫统、伊斯兰党、阿兹敏派，沙捞越党派以及其他国阵的一些小党，如何平衡他自己和各个党派之间的利益，这是他在未来好几个月里所需要思考的问题。

目前，毛希丁在他的执政联盟里暂时没有人可以威胁和挑战他的领导地位，最大的挑战来自马哈蒂尔和安华。因为阿兹敏的声望没有他的高，巫统的领导人又有丑闻，所以要挑战他的领导地位是蛮困难的。

马来西亚首相毛希丁 图片来源：搜狐网

问题7：毛希丁政府对于“国民联盟”的组阁事宜将会有怎样的布局？联盟内各个政党的利益将如何平衡？

毛希丁在首次对全国公开演说提到他的政府应该是廉洁和有能力的人才能够进入。他在平衡各方利益的情况下，内阁比较传统的职位，例如副首相、教育部长、教育部长、财政部长、经济事务部长、国防部长还有内政这几个重要的职位，可能还是由土著团结党以及巫统的人员担任。而伊斯兰党在任职方面要求也会比较大，主要是他们最在意的几个部门，比如宗教事务、国民团结等，其他的部门，比如卫生部、交通部、国际贸易部、农业部，可能会延用各个党的少壮派，或者是引用其他人来做议员。毛希丁要给马来西亚展示整个新内阁的形象，一方面，他要平衡利益，就在主要职位由大政党担任，相对专业职位就由少壮派担任，可能会引用一些非政治人物来担任阁员。

马来西亚首相毛希丁 图片来源：环球网

 问题8：在舆论上，毛希丁被视为背叛者，背叛了马哈蒂尔，也背叛了人民，“国民联盟”也被指存在“后门政府”。马来西亚民众如何看待这一情势的发展，是否会引发街头运动和社会动荡？

希盟上台后的政府主要是由反对党、巫统、伊斯兰党在联合希盟里的政客，包括毛希丁、阿兹敏所组成的政府，在很多希盟支持者的眼中是极为不好的，但是在保守派马来人们眼中却是极好的，这就造成了马来西亚民众对于新政府的态度是两极分化的。社会运动可能会有但比较少，因为马来西亚进步派、开明派对希盟的支持是积极，可是只要马哈蒂尔和安华的恩怨一天不解决，他们的支持就不会那么积极而社会运动就会减少。

问题9：在此次政治危机中，族群政治的因素有多大？怎样看待马来西亚华人政党现今的地位及未来发展？

马来人不能接受多元种族的社会结构政治论述，他们只承认马来西亚应该是马来国家，他们在选民或人口中都占了大多数。从此次政治危机可以看出，非马来人在马来西亚政治的运作、争取是一个陪跑的过程，因为他们最核心的政治斗争是马来族群里的政治斗争。以非马来人为主的政党例如民主行动党，在族群政治斗争中也没有扮演着积极的角色。沙捞越不是马来人政党，主要还是土著的政党。未来，如果还是继续唯马来族群利益所求，华人族群的诉求则不会得到太多的回响。

问题10：毛希丁与“国民联盟”的对华政策将如何？在马中资项目是否会再度受到影响？未来是否会再度出现对中资项目重新审查的问题？

毛希丁有着40多年丰富的政治经验，在治国方面较为突出的是在政治上的协调利益分配。至于对华政策，毛希丁和他的政府应该正在思考。可以肯定是他们的外交理念应该都会是务实的。至于对华关系方面，毛希丁甚至某种程度上比马哈蒂尔会好一些，马哈蒂尔还会有一些态度，毛希丁暂时没有什么态度。关于中资项目，毛希丁应该会更加正面的，因为毛希丁的执政伙伴巫统都欢迎中国的大项目，所以应该对于马中项目方面是蛮正面的。

在国民联盟中，马来人占绝大多数，他们对本地华人的态度如何，还有待研究。但是他们对本地华人和对华态度不是同一个概念，对于马来西亚来说，中国是一个很大的投资来源国，所以马来西亚人肯定是很欢迎的，这与他们对本地华人的态度没有直接与必要的关系。

来源：东博社

整理：覃蕾

审定：林涵